哈小晒

//标题出自 张悬《蓝天白云》

//正经修罗场

//长篇连载，我相信能在今年完结！

//结局已定，先不透露是1V1还是谁都不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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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我想你要走了（5）

 

那年的春节叶秋一个人去了H市再次做出抓他哥回家的尝试，被甩了两个大字：加班。叶秋跟着网吧老板娘参观了一圈他哥新找的窝，原本在飞机上憋了一路的火气散得一干二净，他又开始羡慕叶修，泰山崩于前的游刃有余，到哪儿都是安居乐业的心平气和，陈果把小储藏室给他看的时候还怪不好意思，而叶秋知道他哥在这里是快乐的，他觉得真好，起码这世上的另一个他是快乐的。

他们又变回从前的样子，满脑子离经叛道的弟弟和满嘴跑火车的哥哥，一眼就能被分辨却又是最相像的双胞胎兄弟。叶秋帮着陈果整理年货，抬眼见到的叶修“加班”打游戏的模样真是没心没肺得有够可以，混账哥哥怕是至今都不知道自己东躲西藏的暗恋已经在倒霉弟弟的一时冲动下暴露到喜欢的姑娘面前，这个老脸上刷着十八层漆的人精总是让人又心疼又无奈，退个役将职业联盟搞得满城风雨不说，还把远在日本的你都给折腾回来和叶秋闹了个大矛盾，最后虽是吃力地和了好，叶秋却总也感觉心里有什么疙瘩没抹平，然而始作俑者却在这里专心致志地打游戏。唉，蝴蝶在扇翅膀的时候哪能知道地球另一端会有龙卷风生成呢，叶修也只是简简单单地每一步都踩在他判断出的最优解上，哪能知道最后只有他一个人还安安稳稳处在最平静的龙卷风中心呢。

叶秋打抱不平却也没个实在的对象，小心思一多身体就扛不住酒精，晕过去的时候自己都没意识，待到意识完全清醒，他脱了鞋正舒舒服服睡在叶修的小房间里，心下意识到这是混账哥哥的良心重新长出来了，说不定还麻烦了人家老板娘，脸红一阵青一阵，摸着夜色轻手轻脚下了床。

外头有个人坐在窗边抽烟，冬天的月光清冷得很，白乎乎地映上去，平时多欠揍的脸都不免多一层惆怅。

“哥。”叶秋一开口嗓子还有点扯，宿醉未消的颓。

“哦，醒了啊。”叶修叼着烟又从盒子里摸出一根新的递给叶秋，讲话含糊不清，“解酒的。”

叶秋无情拒绝，还上前去把叶修嘴上那根抢了下来掐灭在易拉罐里。

“也是，这东西伤身体，小孩子不能抽。”叶修又在有理有据地胡说八道。

叶秋太久没醉过，一觉醒来头昏脑涨，懒得和他哥斗嘴。他在窗台另一角坐下，看面前的叶修像是在照镜子。镜子里的他也望着他，相同的DNA，此时此刻脑子里想的也是相同的人相同的事。

更洒脱的一方才有资格开这个头。

“她过年没回家？”叶修问。

“回了。”叶秋扯谎道，“在家里陪爸妈。”

“挺好。”叶修说。

叶秋抿了抿唇，自己打自己脸，道：“我骗你的，她今年不回来。之前那次花了点预算，加上日本那儿不过农历新年，元旦过完工作室活儿多起来了。”

叶修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顺手给自己又点了根烟，随便哼了声，“嗯”。

“她没跟你说么？”叶秋问。

“说什么？”

“过年不回家。”

“我们有一阵没说过话了。”叶修道，末了很多余地补了句，“没什么话题。”

“你们不一起打网游么？”叶秋又问。

“我退役以后就没打过了。”叶修说，“她看上去真挺忙的。”

叶秋知道你不是真忙到连游戏都没时间打，你只是无法再和叶修一起了。事情终究还是变成了这样，他们兄弟在同一条线段的两端，你不可能总是在中点附近徘徊的，往一端走近，就必须远离另一端。

叶修把烟嘴递到唇边却忽地感觉味儿有些呛人，于是只夹在指尖，眼睛盯着头上那一点红光静静地烧。他做人不太成功，要是突然发表关心会吓到别人，但叶修关心得很多，十年没见的爹妈、沐橙、老板娘、小唐、网游里跟在他屁股后面叫大神的小伙伴、联盟那群巴不得他戒网瘾的手下败将，这些肉麻兮兮的玩意儿被叶修藏在心里，找得到的人可不多。而对于叶秋、对于你，则是和关心还有点距离的感情，硬要说那算是牵挂，可真要见着面他又尴尬，这话讲出来要被嘲笑，但是叶修害怕同时见到你们两个。所以现在就挺好，你们小情侣好好处着，他这一年休息休息，去折磨一下网游里的娃娃们，再打个两三年，他也就能够淡定自若地回家当你们俩的混账哥哥了。

叶修突然很有哥哥样子地拍了拍叶秋的臂膀，道：“好好对她。”

叶秋没马上接话。

“又出什么状况了？”叶修唉声叹气，“这次我可不当调解员了啊。”

“家里面叫我们结婚。”叶秋说。

一截烟灰摔到窗台上，叶修手忙脚乱地赶紧给拍掉，剩的大半根烟也不抽了，扔在装了水的铝罐里呲拉一声。

“出息了，比你哥还早成家呢。”叶修嘲自己亲弟弟。

叶秋却是茫然，浅浅呼出一口气，飘出一句：“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几个意思？”叶修道，“暗恋转正，你该高兴。”

“当时就是想和她在一起。”叶秋说。

“那就在一起呗。”叶修也说。

叶秋沉默片刻，终于和他哥说了实话：“就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哦，叶修懂了。叶秋这家伙又犯病了，他当生活是个小说呢，写到某个地方就结局了，就没然后了，十年前想离家出走，没成功就郁闷，长大了想和喜欢的姑娘在一起，在一起了就开心。

可假使当年叶秋真的离家出走了，然后呢？

和你在一起了，然后呢？

生活不像小说，生活是没有结局的，人死那天都不是结局，因为记忆还要传承下去。叶秋得到了他想要的结局，他和你在一起了，可是结局之后还要过下去呐。

叶修问：“那你想要怎么回事儿？”

叶秋说了这个晚上第二句“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想到你知道为止。”叶修鄙视道，“这么大个人了这点还要哥哥来教。”

叶秋没有反驳叶修自以为是的教导，叫了一声：“哥。”

叶修有不好的预感。

“你还喜欢她么？”叶秋问。

“我喜不喜欢对你有区别么？”

“别岔开话题。”

叶修千年难得被噎住了话，半晌他叹了口气，道：“你不是说我拿你的东西都没还过么。”

叶秋不解地蹙眉。

“那是因为我拿来的你都情愿给我，我从来没想和你抢什么。身份证乖乖还你了是因为那只能是你的，我估计把你名字还给你的那天也不远了。”叶修说，“我讲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不用这么介意我，你爱和谁在一块儿是你的自由，又是提防我又是怀疑她的累不累，该是你的爱情还是你的，我拿的走么？”

“我又不是在担心这个……”叶秋嘟囔道。

“那最好。”叶修说。

叶修这一串坦荡的话让叶秋心虚，他一面觉得兄弟俩抢一个姑娘这事儿特别狗血，一面又真的难以不介怀，本身两个人相处过程中的麻烦事就够多了，还存在一个阻碍他追求爱情多年的亲哥哥，现在哥哥放话说要抽身离去，叶秋却还是觉得不对劲。

叶秋很迷茫，因为迷茫他才纠结于早该放开的过去。

叶修恨铁不成钢似地摇头，打了个哈欠便回储藏室睡了，十分狠心地让叶秋后半夜睡沙发。

叶秋毫无困意，打开窗吹冷风。

还有一年你就该毕业回国了，未来的计划不能再拖。

 

挨过截稿日你得到短暂的喘息，大白天的窝在被炉里看轻小说，翻了几页感觉无聊便又拿来电脑想做新学期计划表，却是开了个机就失去干劲，仰面倒下思考人生。

前几天和妈妈通电话的时候她突兀地问起结婚，见你茫然无措地摇头她竟是比你还要讶异，问你和叶秋难道没有考虑过成家吗。

还真没有。

叶秋现在厉害了，工作能力得到公司各个合伙人全方位肯定，被当成一块极好用的砖搬来搬去，一连上的好几个都是大项目，连一个完整的周末都很久没享受过，惟一可以心安理得放松几天的春节假期也一半被耗在H市，回家之后向你报告说叶修过的还不错，你简单应了句那就好，便没什么额外的话题可说。他写他的报告，你画你的图，平平无奇的日常无事可分享。

然而妈妈却突兀地叫你开始考虑结婚。或许这对妈妈来说不算个突兀的话题，在家长眼中二十六岁的女儿和交往一年多的男友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时机，更何况这个男友还是家长从小认识到大的女儿的青梅竹马，一串客观事实讲出去，恐怕所有亲戚朋友都该喜笑颜开地祝贺门当户对。可奇怪的是当妈妈用说喜事的语气提起结婚话题的时候，你第一反应不是害羞，而是犹豫。

“现在就想结婚的事会不会太早？”你说。

“明年你就回国了，年纪也到了，现在是该考虑起来，不然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妈妈以过来人姿态劝道。

“那也还有一年呢，”你继续推脱，“叶秋他工作也忙，估计现在没这个精力和我讨论。”

“我看小秋是很想和你在一起的。”妈妈笑道，“之前你们吵架吵得这么厉害不还是和好了。”

提起那晚上的事你就尴尬，在父母面前抱成一团大哭，当时是情难自禁，事后想起来可就无地自容。

“哎我就是提醒一下你们，”妈妈说，“别老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是时候想想终身大事了。”

于是你想，那个横亘在你和叶秋之间让你对结婚犹豫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你们无疑是合适的，各有各的事业，连工作配置都理想得不行——收入漂亮的咨询业新星和工作时间灵活的画师，两边家庭认识多年，早也做好了结成亲家的准备，你喜欢叶秋，叶秋也喜欢你，就在两个多月前他还死死抱着你求你和他在一起，结婚该是个皆大欢喜的发展。

可是当恋爱的激情冷却下去，解决一场矛盾非但没让你们情比金坚，反而让更多问题浮出了水面。更何况你和叶秋真的好好解决那场矛盾了吗，叶秋不再介意你曾经那么喜欢叶修了吗，你在两兄弟都喜欢你的现实下对所有抉择都不后悔吗。那天叶秋出现在你家门口，你满心感动地与他和好，却又因为日本这里的待办事项紧急不得不匆匆忙忙又和他分离，叶秋在机场和你吻别，深情地说以后不要再吵架，他天天都会想你。后来你们真的没有吵架，但也少了曾让你脸红心跳的亲昵，你小心翼翼避开一切有关叶修、有关荣耀的话题，叶秋也配合地没有提起。

矛盾的核心问题被搁置了。不仅叶修的事被搁置，付出给伴侣和留给自我的时间平衡，这从交往之初就开始出现的烦恼也在双方对“在一起”这件事的执着中被搁置了。

你在被炉里躺了很久，直到空腹感把你叫醒。六畳的小房间，阳光灿烂的窗外，你懒洋洋地爬起来给叶秋发消息问他有没有吃午饭，迟迟没有回音。你盯着手机屏等了十分钟，依然没有回音。

这不是第一次叶秋没有马上回复你的消息，你也时不时会因为忙碌而错过他的问候，可就在这十分钟里你假期的闲散突变成了寂寞，你突然很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和叶秋一直走下去的勇气和毅力。

叶秋曾经说过自从你到了日本就变坚强了，你说这是应该的，想要独立起来就必须先学会坚强，无论哪一点都是在异国他乡生存下去的必需品。你慢慢地筑起自己的壳，眼看就要隔开一切可能会对你造成伤害的人和事了，而就在这时候，叶秋来了，他向你张开怀抱，说你可以安心地在他身边，于是你毫不犹豫地扔掉了还未成型的壳，和叶秋温暖相拥。

而在这一刻你忽然醒悟，这猝不及防的寂寞正是由于你扔掉了自己的壳。

你很想念叶秋，但你也胆怯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