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men who have intellect of love

【叶修生贺0H/柔道】与你分离

 

自古多余恨的是我,

千金换一笑的是我,

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都是我。

只有那感动的是我,

只有那感动的是你。

生来为了认识你之后

与你分离。

 

——潘越云 《最爱》

 

 

 

“叶修,我这一生不可能只爱你一个人。”

分别的时候,我这样对他说。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浅浅地对我笑,说:“也行。”

我想他或许是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说,虽然我此时此刻很爱他,只爱他,我想要透支一生一世的爱全给他,可是若我最终在这乱世之中存活了下来,人生那么长,此次一别,我们再无相见之日,我的爱会淡漠,会忘却,但我依然活着,活着就还是要爱。

我这一生不可能只爱叶修一个人。

可我想只爱他一个,可我又无法与他永世不分离。

我一想到将来的我会爱上别人,一个不是叶修的人,我就痛苦万分。我甚至宁可这幅身躯毁灭在炮火里,让我死在最爱他的时候,这样我便一生只爱他一个,一生最爱他这一个了。

然而我终究是不想死的。万一在遥遥无期的未来,我们仍有相见的可能呢?

“我的意思是……万一我们再也见不着了……”我死死抓着手里的纸张,那上面写着我香港亲戚的地址。我不知道战火会不会烧到香港,但那里总也要比北平安全一些,或许还能找到机会搭上横渡大洋的船,去世界的另一头寻找生机。如果叶修能和我一起走……对!他干嘛不和我一起走呢?我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腕,盛夏之时他的皮肤依然凉如水,我却焦急如焚,我对他说:“你和我一起走吧!别去长沙!对!你和我一起去香港!你是国家最要保护的知识分子,你比我更有资格先撤离!”

然而他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说出我早已知晓的事实:“两年前计划搬学校的时候我就说要跟着一起了。”

“跟着学校不是更危险……!”我倏地急红了眼,喉咙紧得发疼,“南开已经没了……马上就是这里!搬去长沙又能怎样?他们盯着学校炸,是想毁了我们民族的智慧!”

“所以才让你快跑啊,等太平了再回来。”叶修说。

“那你为什么不跑啊!”其实我已经知道他的答案,只是情感上怎也无法接受,便只能作无谓的挣扎,“你才是我们民族的智慧,你为什么不跑啊……”我终于哭了出来,撕心裂肺地喊他,“叶老师……”

“只要你还愿意叫我一声老师,我就不能跟你去香港。”叶修伸出手温柔地替我擦眼泪,像是照顾孩子似地,他说,“香港也不安全,富得流油一个地儿,日本人肯定得盯上,待不长,能走还是赶紧走。”

“到处都是战场,我走去哪里啊……”我抽抽搭搭地哭着,甚至想我干脆跟着叶修去长沙算了。其实也并不是无处可去,偌大一个世界,总有地方容得下我一个普通的女学生,只是离了叶修,哪里都不能是乐土。

“能去哪儿就去哪儿。”叶修变得认真,因战时紧张气氛而过度绷紧神经造成的疲劳在他明亮的眼神里消散,他捧住我的脸,从来没有如这般缱绻和深情。他说:“你要懂得怎么活下去,知道么?去完成你想做的事业,去过你想过的人生,去爱你想爱的人。”

“我想爱你……我想爱你啊……”我泣不成声。

“好,你爱我。”叶修笑了,“但我不能陪着你,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所以如果你碰到下一个人,你可以爱他。”

“我不要……!”我甩开他的双手,“我是可以!我一定会爱上别人的!但我不要!”

“随你吧,我可是要讨老婆的。”叶修道。

“你……!”

“气吧,多和我赌赌气。”他说,“回来再见面的时候气死我。”

“你不许说死!”我怒了。

“好好好……我不说。”他举双手投降。

我皱着脸抿着唇狠盯了他好一会儿,码头上的人越来越多,我知道我该走了。我把纸张塞进他手中,说:“到长沙了要给我写信!我到了香港也会给你写!每天给你写!”

叶修珍重地收好了纸条,玩笑道:“学校很忙的,我大概只来得及一周给你写七封。”

然后我们拥抱、亲吻,他目送我上了轮船。

我贴着栏杆向他挥手道别,他夸张地动了动嘴,摆了三个字的口型——

我、爱、你。

像是永别。

 

后来我们真的再也没有见过面,连一封信都没有。

杳无音讯。

 

叶修猜的很准,日军很快将贪婪的目光朝向了香港,没等我适应被打造成西方世界文化的环境,炮弹就落到了家门口。黑云压城城欲摧,在欧洲战场疲于奔命的英军却没能让香江边上闪起甲光金鳞。一切都是绝望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我走在一条死亡的道路上,无论哪一刻心脏停止跳动都不奇怪。战争的恐怖就是,它不仅给人带来死亡的威胁,还逼着人忍受不知何时而亡的未知。

上海沦陷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仍然没听到任何有关大学南迁的风声——顺不顺利?长沙还好吗?搬迁过程中死人了吗?

我捏着写了“复旦大学迁入重庆”的报纸发怔,发怵。搬迁过程中死人了?这个问题好天真。我该问的是,死了多少人?

叶修还活着吗?

我真的每天都给他写信,虽然很多时候邮局根本不开门,邮筒也长久无人问津,可给他写信是我仅剩其二的生存动力了——另外一个动力是等他给我来信。

“走啦,女仔,同我啲一齐走。”姨娘不停劝我,“再唔走,香港就要……就要……唉……”

“最晚什么时候要走?”我问。

“三天后。”姨娘说。

“好。”这次我总算答应下来,“谢谢你,姨娘。”

叶修,我要走了。

我会像你说的那样,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去爱下一个人。

在这乱世,我已是百万分之一的幸运,我要活下去,直到我再次见到他,或者跪坐在他的墓碑前。

我跟着姨娘一家漂洋过海,历经千辛万苦,到达了美国本土。

 

人生地不熟,除了姨父在美留学期间借住过的当地人家,我们无依无靠。

我无依无靠。

但经历过轰炸的人,见过死的人不会被这些打倒,我自信我不会被打倒,我连叶修都可以割舍,我没有什么再让我失去。

后来我碰到过几个让我心动的、喜欢的人——如我一开始预料的那样,如叶修要求的那样。然而我迷茫于那些感情,我分辨不清那是漂泊之旅上对于陪伴的诉求,还是异性相吸而生的激情,亦或是单纯遇见同胞的欣慰和依赖,我只想的明白,那些都不是爱,或许是爱情,但不是爱。

我再也没从任何人身上体验过我曾经从叶修身上体验到的感觉。

 

我与叶修相识于我刚入大学的时候。

那天理学院的室友闹肚子,可眼面前的课又要考勤,这才开学第二周,她不想给教授留坏印象,原本是想硬撑着去,我却在一边出鬼点子问道:“你们这课人多么?”

“理学院基础课,人特别多。”室友说。

“这才这科的第三节课吧,人那么多,你们教授一定对不上脸和名字。”我仗义说道,“我帮你去考勤!你好好歇着!”

于是我一个文学院的新生略有心虚地坐到了教室里,竭尽所能将自己化为芸芸众生的一员,绝不冒头。从身边学生讨论中我得知这门课的教授好像特别年轻,一看就是公子哥,姓叶。

叶老师一进门我的双眼便被抓住了,牢牢不放。他真的好年轻,看上去与我们学生一般大,手里只有一张纸的教案,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闲散和游刃有余,长褂于身又显得儒雅。他简单打了个招呼便拿来册子开始点名,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大概是由于他那种温润又平稳的吐字方式,总之他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好极了。我坐在教室里忽地羡慕起我那理学院的室友,上的到叶老师的课。

他终于叫到了室友的名字。

我早做准备,极其自然地喊了一声“到!”

他便循声望过来,眼神微妙地在我身上多落了须臾,接着他不紧不慢地点完名,拢了拢册子,开口道:“我们下节课开始不点名。”

“出勤率算总评分是院长给规定的,我觉得实在没必要。”他在满教室疑惑中说着,“这课也不难,要你们自学能成也不用浪费这个时间过来听我讲,还不如去图书馆看两本书。”

“老师!”有个同学举手,“可根据记录,本课程是理学院基础课程中通过率最低的。”

“考试不及格就不通过呗。”叶修说,“所以出勤分免费送你们了,免得到时候总分太难看。”

底下传来窃窃私语,叶修倒是一脸坦然,伸手去拿粉笔的时候还自言自语似地说道:“这课真不难啊……”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不学理才如此这般如坐针毡,听得一头雾水,可是叶教授身上有不知从何而起的魅力,就算我完全听不懂,也还是听得认认真真,甚至想从下节课开始跟着室友一块儿来,旁听不听课,就听他讲话。

下了课我还依依不舍,抱着我带来却翻也没翻一下的泰戈尔诗选,离开教室的时候一步三回头。谁知当我走出教学楼准备回文学院时却被人叫住了。

“同学!同学!”

我认得这个声音!我在惊喜里回过头去,看到叶老师正朝我跑过来。

那就像,整个世界向我跑过来一样。

他在我跟前停步,说:“同学,你是帮别人来考勤的吧?”

“啊……!我、我……”被戳穿的我羞怯难当,只好道歉,“叶老师对不起……”

“别道歉啊,我这儿全勤也没用,最后还是得老老实实考试。”他说,“回去和你朋友说,别担心这些。”

“好的老师……”我犹豫片刻,问道,“您是怎么看出我是替别人来签到的呢?”

他便笑了,带点气音的笑声被微风揉碎了渗进我的皮肤、我的灵魂。

“之前两节课上我没记得有会这么傻盯着我看的学生。”他说。

他上翘的嘴角仍然勾着我的心魄,我只能痴痴地开口问他:“叶老师,之后我还能来听您的课吗?”

“随便来。”叶修说。

 

那个年代的男女交往最单纯也最自由,爱情多么美好,没人愿意为其套上名为成见的枷锁。叶修和我的这段先是被同在理学院的苏沐秋老师知道了,然后传啊传的进了工学院黄少天老师的耳里,便全校都知道了。

我收到了好多祝福,叶修班上的同学都特别乐意指导我做数学题,我做不来,他们还是乐意又耐心,虽然叶修并不会因为这点就给他们打高分。

那段日子太美好,美好到若我的后半生只能缩在阴暗之地苟且偷生,回忆也足够供我半生温暖。

只可惜,美好的东西都不堪一击。

 

刚到美国的前几年我靠着那些回忆苦苦支撑,而回忆总是以叶修在码头上和我道别作为结尾。我收不到大洋彼岸的消息,只能无比清晰地记着我们与彼此的道别,记着记着我开始慌了,我不再坚定地期望回去,我怕回去之后等不到他张开双臂欢迎我,慌着慌着我开始忘了,我忘了爱上叶修之外的人该有多让我痛苦了。

时间就是这样神奇而无情,我总要有新生活的,我总要遗忘的。

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那年,我嫁了人。

 

有一天晚上夜深人静,棕色头发的先生在我身边安静地睡着,我就这样突兀地想起了叶修。

我们校园的夜晚比起摩登大楼要喧嚣的多,春天有雨,夏夜有虫鸣,秋日有落叶沙沙,冬令有雪落下的声音。学生寝室和教工住处折中的地方有一座凉亭,我和叶修总是约在那儿见面。

叶修说不来情话,于是调节气氛的担子便掉到了我这个学文的人肩上,我也不亦乐乎,张口就说:“说来奇怪,我明明白天才见过你,一到晚上又想见。”

“那是因为你白天没好好见我。”叶修托着烟斗给我分析道,“忙着做题呢。”

“我的注意力全在题上你会嫉妒吗?”我问。

“我高兴还来不及。”他说,“要是你下次测验能及格,我更高兴。”

“你这人真不浪漫!”我气的跺脚,“我下次一定能及格!”

叶修被我乐得大笑,缓过来了却什么也不说,只是一边静静抽烟,一边凝视着我。

“你在想什么?”我问他。

“在想怎么给你一个平等的位置。”他说。

“平等?”我困惑。

很多年之后我想起这段对话还是会惊异于叶修思维之开放与先进,然后庆幸我曾经遇上他、爱上他。

“虽说我是你老师,但你也是个有独立思想的成年人。”叶修说,“不能我说什么是什么。”

“你是怕你的思想会限制我的思想?”我问,见他点点头,我又说,“可我们的地位本来就是不平等的,我也愿意接受这份不平等。”

“十年之后还这样?”叶修问。

“你还想过和我的十年后呢!”我喜笑颜开。

“那是啊,我得悠着点不误人子弟。”他说,“而且你这和我在一起了,眼界也被抬高了,以后怕是喜欢不上别人。”

“说的好像你有多好似的!”我笑他。

“我不好么?”他挑了挑眉。

我一时编不出俏皮话,只能讲实话:“好啊,你是最好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之间不平等,我就愿意听你的话,现在愿意,十年、二十年后还愿意。”

“我说什么你都听?”他问。

我用力点头,道:“你说什么我都听,不仅听,还相信。叶修,只要你说的,我都肯信。”

他笑了,然后说:“那我以后讲话可要多注意点。”

 

叶修如他所言那般对自己的每句话负责,我也如我所言那般信了他的每句话。然而他终究是食言了,他说过他会给我写信,我却连一张纸片都没有收到。

我们说好的十年也没有了,我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旁边,悲不自胜,可哭完之后我又要将这份苦痛给遗忘,继续过我的日子。

怪就怪人生没有长到给我信心再见他一面,却也没有短到只允许我爱一个人。

 

结婚五周年纪念那天,先生送了我一瓶法国的香水,还将三岁不到的孩子领到了自己父母家,带着我两个人去吃烛光晚餐。我高兴坏了,我深深感觉到受尊重的愉悦,真心觉得先生是个了不起的绅士。香水瓶子很精致,味道也很好闻,给我新奇的感受,好像我刚刚踏上这片土地时接触的每一样新事物。

我过去也收到过纪念日礼物,叶修抱了一叠试卷给我,说:“期末考试都从这里面出题,就改改数字。怎么样,我对你够好吧。”

他明明知道我连三分之一都做不完,他可真是对我有够好的。

像这样,年纪渐长我再想起叶修时都是这样零星的片段,当片段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我也就和他越来越没有关系。

回国的念头倒一直在心头盘旋,可当我在经济上、时间上做好安排,文革开始了。计划被暂时搁置,而我也对美国的土地愈发陌生起来。

 

终于搭上回大陆的轮船那年,我和先生离了婚。我还是爱他的,可这份爱比不上我想要回去重新亲吻那片土地的渴望。

我老了,落叶也该归根了。

 

只身一人回国之后竟是和我几十年前刚到美国那会儿一样,举目无亲的,可我并不感到孤单,这里的空气和土壤还有满耳的中国话都让我感到不孤单。

等到我好不容易托关系在报社找到一份工作,踩着因为年老而略显蹒跚的步子安顿好一切,我才想起来回清华看看。

日新月异的环境和人文让我唏嘘不已,保留至今的建筑和气息又让我感慨万千。它活下来了,从战争、从革命,从一切动荡的毁灭的事物里活下来了,它还会继续活下去吧,只要还有人愿意,它就能一直活下去。

这是多么伟大的奇迹。

经过理学院教授介绍的橱窗时,我看到一个人的照片。

我想起来了。

我又想起来了。

所有过去的记忆,我最好的年华,我最爱的人,我全想起来了。

原来记得是那样容易的事,只要看见一对熟悉的眉眼,就够了。

“老师,老师。”身旁有个年轻的声音唤我,“您没事吧?”

我抹了抹眼泪,问她:“叶教授现在在哪儿?”

 

踏进医院时我四处张望,看来叶家现在条件不错,住的是条件最好的病房。

我在门牌上写着“叶修教授”的房外停下,倏地紧张,颤抖的手不敢敲门。

咣当——

什么东西翻倒的声响吓了我一跳,循声转过头,我看见拄着拐杖的叶修呆呆地注视着我。

“叶教授!叶教授!”不远处的护士连忙跑过来,一边收拾摔坏的水杯一边着急询问,“您没事吧?”

“哦……我没事,不好意思啊手滑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依然紧紧盯着我,吃力地拄着拐杖往我又靠近了一点,不确不定地问,“……你回来了?”

我做好了迎接山川湖海向我倾倒而来的准备,可当我亲眼见到他的时候,我只觉得欣慰。他还是他,我还是我,一些事只要四目相对便能瞬间知晓——

半个世纪过去,我最爱的还是他。

至于他还爱不爱我,无所谓了。

于是我笑着说:“是啊,我回来了,叶老师。”

 

病房内。

“老啦,骨头脆了。”躺回病床上的叶修无奈地说道,“上周学校走廊地没拖干,摔了一跤,躺到现在。”

“哈哈,你以前就缺乏运动。”我笑道,又说,“不过是老啦,我们都老了,你看我,手上的皮都皱巴巴的。”

我伸出手去,叶修像是停滞了两秒,然后他也伸出手来,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说:“你还好么?”

“挺好的,回来托朋友在报社找了份活儿,社长看我美国回来的英文好,也没嫌我老,还愿意把重要的事交给我做。”

叶修闻言愣了下,问:“美国?”

“是啊……”我感慨着,“香港沦陷之前我就跟着姨娘去美国了,年初才回来。”

“怪不得……”叶修有点忧伤地笑了。他确实是老了,笑起来满脸都是皱纹,头发也半白了,声音远不及过去好听,中气不足,显得羸弱。他说:“你的信我一封也没收到,你也没收到我的吧。”

“你原来给我寄了信啊……”我恍然。

“一开始没怎么寄,刚到长沙的时候轰炸太猛,后来搬到昆明才开始每天写。”叶修回忆着,“不过那会儿你应该已经去美国了。”

“原来是这样……”我想到因为收不到他的信而沮丧挣扎的日子,时过境迁,我竟是忆苦似甜,笑了起来。

“只要知道你给我写过信,我就很高兴了。”我说。

“我不太高兴。”叶修道,“当年还以为你这么快找到下家,把我忘了。”

“你还会介意这个呢。”我笑他,目光落到一边桌上新鲜的水果和装汤的保温罐,一看就是有家人照顾的样子,便问他,“家里人都好么?”

“孙子叛逆,说以后要上北大,我懒得说,让他爸做思想工作去了。”叶修道,又问我,“你呢?来见老情人怎么没家里人陪过来看着你。”

“我离婚了,一个人回的国。”我说,“我想家,只能这样。”

叶修一下接不上话,半晌才长叹一口气,说:“难为你了。”

“你也不容易,那些年,这么到处奔波的……”我缓缓地说,又打趣他,“不过好歹都讨到老婆了。”

“是不容易,太不容易了。路上又什么都没,生了病基本就等死,到了新学校又要躲轰炸,有时候我真想要是我能替学生……”叶修停住,停顿半晌才又开口道,“老婆是那会儿的校医,同学们都喜欢她。只是那几年条件太差,她又太拼,落下病根,五年前走了。”

“嗯……”我想不出话宽慰他。

“我挺对不起她的。”叶修半躺着,望着天花板,“大半辈子没跟她说过一句我爱你。”

我这才发现其实我有所谓。

我有所谓他还爱不爱我。不然我不会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像是人生得到了肯定一样满足。

“你看上去就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我说。

“该说的时候还是得说,我这是一直给人省着。”叶修道,“可真的见到人了,我又有点说不出口。”

“当然说不出口啦,大半辈子都过去了。”我说,“这次见面都像是捡来的。”

“怎么说话的,还捡来的。”叶修马上反驳道,“事在人为,想见面,就要努力地去见。”

“想我天天过来你就直说。”我笑他,而后不免担心,“只是你儿女不会觉得奇怪吧……”

“怪就怪呗。”叶修倒是坦荡,“我什么都没做还让你牵挂几十年,总要陪你一段。”

“你真是几十年没怎么变。”我说。

“你倒是变了,没以前好看。”他说。

我便咯咯笑起来,等我笑完了,他好认真地看着我,就像那年在码头,他叫我去过我想过的生活,去爱想爱的人。

“不过你得比我先死。”叶修说。

“啊?”

“五年前我经历过一回,太难受了。你别经历这个。”

“……”

“听老师的话。”

“好。我听你的。叶修,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我说,“还有……”

 

“我爱你。”

 

 

 

完。

 


 

写在最后:

《最爱》这首歌我最喜欢的其实是齐豫版本,不过潘越云是原唱。

背景是抗日战争初期,南开大学被毁,三大顶尖学府内迁成立西南联合大学,一开始校址定在长沙,但因为遭轰炸而搬去了昆明,所以女主的信从来没有寄到过。这文重点不是历史,我近代史很烂,所以只在最后做个简单的说明。老叶也算是主角光环了,又是二战,后来又文革,都是对知识分子最不友好的环境,一路活到和平年代和女主重聚,真的命大。

原本这文是BE,叶修的老伴儿没去世,所以最终老叶和“我”也没能相伴在一起,这才比较像人生。但我最终还是向我对老叶的爱妥协了。我开始怀疑我无法写老叶的BE……

这文其实是个打比方:我这一辈子会喜欢很多事物和人,甚至会爱很多,我总有一天会不再像今天这样喜欢叶修,但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我回想起年轻的时候,我会记得——啊,原来我曾经那么爱过一个角色。就算我不再把感情倾注于虚构角色,我还是能说,我最喜欢叶修。

我好像总是喜欢把一些不讨喜的题材往叶修身上安,什么分离、战争、科幻……但这些是我最好的东西,除了他我不知道该给谁。

最后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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