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自 Adele <Set Fire to the Rain>
//消防员韩x出镜记者你
//涅槃一样的破镜重圆
//是一篇在我指尖转了好久的文,太想写了,终于秃着头写了出来
//“Let it burn.”
一、
“怎么还不跳?”
“是不是怕了!”
“哗众取宠!”
韩文清低头往脚下看去,楼底围着一圈看热闹的人正对他指指点点。这栋楼很高,天台却连护栏都没装,也不知道这一带消防检查怎么做的。
高处不胜寒。韩文清身体壮,却也耐不住楼顶凉风狂吹,而且风力还有加剧的势头,再猛一点就能直接把181的大个子吹下去。
韩文清怎么会想要跳楼呢?他自己也不记得。
楼底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吵闹声越来越响。原本一有跳楼的消息消防队会在十分钟内出现,可现在韩文清的脚下只有一群巴不得他立刻跳下去给他们拍照发朋友圈的人。不,他们不是人。
他人即地狱。
没有人来拯救韩文清,只有靠他自己救自己,可他救不动了,他救不起一个已经被地狱判了死刑的人。
韩文清从高空一跃而下。
时间突然变得很慢,慢到足够韩文清看清楼下每一个人的表情,震惊的、不敢直视的、甚至还有叫好的,一小部分人眼明手快地举起了手机,远处传来消防警笛的刺耳声响。
韩文清心里冷哼:霸图没了他竟然效率会低下到如此地步。
有火舌窜上来,韩文清的心脏猛然一跳。
再往下看的时候,那些人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烈火,仿佛可以吞噬一切——人、楼房、悲哀、无力、心惊胆战。
火的正中间是你。
你穿着大红色的裙子,涂着大红色的口红,在大红色的火光中对韩文清张开双臂。
哗——
韩文清从梦中惊醒。
冷汗浸湿他的背心,空调冷气吹在身上变成钻心寒意,可他的胸腔却有一团火在烧,几乎让他理智尽失。
嘭——
韩文清狠狠砸了床头柜一下,拳头上的刺痛才稍稍将他从梦魇中拉出一点。
他看到床头的日历——
你已离开二月有余。
二、
公安消防队霸图的队员们明显没想到韩文清会在轮休的时候出现在队里,一个个都跟被教导主任抓包的违纪学生一样绷紧身子站直,刚入队的新兵甚至手忙脚乱扯正拍平队服然后站了个不太标准的军姿。
这里是霸图,踏进这个地方就必须时刻保持警惕,警报一响五秒内就要集结出队,慢一拍都可能失去一条生命。
韩文清是这里的绝对领袖,也是唯一一个兵役满了依旧坚守着的消防战士,是全队上下最尊敬的存在。
“韩队。”风纪模范张新杰在紧张的气氛中略带惊讶地开口道,“这周不是难得的轮休?”
“家里待不住。”韩文清道,随即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别惊恐,“你们管你们,我有点事。”
“是!”血气方刚的汉子们整齐划一地喊道。
十五分钟后。
消防总局内一条不太有人到访的走廊里,韩文清在一扇门前呆站了一会儿,门上写着“心理咨询室”。
他又想起你。
“韩文清,不是你不够坚强,绝大多数人都承受不起一条生命的重量。”你说,“即使那并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韩文清痛苦地闭上眼。
“好,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犟不过你。”你紧紧握住他的手,“但你不能一直活在阴影里,去试试心理疏导吧,算我求你。”
回忆戛然而止。
咨询室门前的韩文清深吸一口气,抬起手作敲门状,动作却在指关节离房门一厘米的地方僵住。
韩文清举着手呆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三、
消防员的日常其实并没有很多人想的那样火里来水里去——火灾本就不常见,自杀跳楼更不会天天都有,所以消防战士们平时做的最多的事是不断的训练,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全都为了能够在紧急情况下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力量。
不过出队还是挺频繁的,主要内容是两件事:第一,捅马蜂窝,第二,救卡在树上的猫。
在交到一个消防员男友前你从来没想过这个听上去英勇酷炫的职业日常会如此朴素,当你真的因为好奇让韩文清带着你去“观赏”了一次霸图捅马蜂窝的专业场景,你才茅塞顿开:
消防官兵也是普通人啊。
他们也不是一出队就拿着高压水枪乱飙,也不是每一次都冒着生命危险,群众对他们的尊敬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如山高,他们也要生活也要养家,也会为攒钱给女朋友买礼物连续大半月午饭吃八块钱一份的地沟油便当。
捅马蜂窝是个技术活,队里为了实战训练让几个新兵崽子冲在前面,老兵在后面语言指导,队长韩文清坐在消防指挥车里接受你的调戏。
“以前被蛰过没?”你饶有兴趣地问着。
“没。”韩文清道,眼神都没施舍给你一个。
“我不信,我看是你皮糙肉厚的马蜂都蛰不动你。”你见韩文清连个反应都没,伸出双手掰过他的脸,道,“几个兔崽子捅马蜂窝看的这么认真,他们有我好看么?”
韩文清习惯性皱眉,拉下你的手抓在掌心,又不放心地去看外面的“战况”,拇指却不自觉摩挲起你手背上的肌肤。
消防员也是普通人啊。你再一次感慨。
你应该是最能理解的。出镜记者这工作乍一听哇哦厉害哦可以上电视,实际上电视那几秒根本够不着让观众记得你的脸,镜头以外你需要查海水一样多的资料,在心里打写出来能和字典一样厚的腹稿,最惨的是台风报道,你坚定认为那必然是你一辈子最丑的时刻。
当记者的需要博览群书、观察入微、思维敏捷,而且还动不动就能上电视,但其实平常生活里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被男朋友抓个小手就能美滋滋好一会儿。
你摸了摸脖子上的蒂芙尼,策划着之后一个月给韩文清做爱妻便当吧,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吃地沟油了。
捅过马蜂窝就该拯救猫猫狗狗了。
某天韩文清回家的时候脸上有三道抓痕,你一见便狂笑,道:“哪家的猫这么凶残,韩大队长都敢抓,俄罗斯的猫吧。”
“树上待久了,见到人紧张。”韩文清倒是冷静地给你解释。
“你亲自上的树?”你疑惑道。
“今天队里没什么人。”
“那也不用你冲在前面吧。”你说,“要真有什么事,你也冲在前面么?”
“我是队长。”韩文清道。
“队长是将,将比兵重要这个道理你晓得吧。”
韩文清似乎对你的言论有所不满,不悦道:“我不能让新兵去送死。”
你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指了指脸问:“疫苗打过了?”
韩文清点头。
你挽起他的手臂,说:“过来,帮你重新上个药。”
而在你轻手轻脚给他抹外伤药的时候,韩文清突然开口道:“抱歉。”
“怎么了?”你帮他贴好纱布,在他面前坐下。
“刚刚态度不好。”他说。
你笑了,说:“知道就好。来来来,给亲一个就原谅你。”
那时你们刚同居,天时地利人和,简单亲一下根本解不了渴。结果就是完事之后你们需要互相给彼此身上的咬痕上药。
你是火,韩文清是碳,碰在一起是更灼热的激情。
多么天造地设。
四、
你一直觉得自己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起码不会在韩文清半夜接到电话从床上蹦起来赶赴火灾现场的时候担心到崩溃。
等待从火灾现场回来的韩文清是一场豪赌:他或许走着出来,或许被人扶着出来,或许被抬着出来;他或许顺利控制住了火势只需要在外围指挥,或许情况危急之中他背着人出来的时候已经伤痕累累,或许他冲进去之后就再也出不来。
最刺激的一次是他在被烈焰吞噬的楼里和死神抢人,而你在人群骚动的楼外捏着话筒端着职业严肃表情对着镜头发现场报道。
每次他从火场里走出来的时候脸都黑得不行,物理意义上的黑和情绪意义上的黑叠加起来让方圆五米的人都自觉退开,就你一个丢下记者稿丢下一切装备冲上去拥抱他。韩文清像是肾上腺素消耗过度一样反应有些呆滞,慢吞吞地搂住你的腰,将头抵在你的肩上。
他精疲力竭,但他活着。
那一刻你觉得韩文清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那一刻带给你的满足感比做一千次爱都要强烈。
因此你只考虑过一辈子守寡,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韩文清分道扬镳。
说到底都是你的错,是你狠心抛弃了他。
那天接到有人跳楼的消息时你还在台里,突然没由来地心慌,抛下手头工作就飙车到了现场,一眼便看到齐刷刷举着手机拍摄的围观人群和外围正报道着的同事。
情况很不对。
那是你们台最优秀的出镜记者之一,沉稳、理智、老练,此刻却要靠紧紧捏着拳头才能平稳地说出一句话,你甚至觉得他镜头以外的部位全都在颤抖,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扔下话筒冲进人群大开杀戒。
你抓了一个协警询问状况,五十出头的大爷眼眶都红了,说:“造孽啊,这些人还是人吗?”
他指了指人群示意你仔细听议论声——
“怎么还不跳?”
“是不是怕了!”
“哗众取宠!”
你的心在一声一声对生命的嘲弄中一截一截凉下去。
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你连忙抬头,心脏骤停。
女孩跳楼了,坠落之际被一只手拉住,整个人悬在半空。
抓着女孩的是韩文清。
“别救了!让她跳!”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句,四面立刻群起附议。
离得太远了,你只能粗略分辨出韩文清的轮廓,你知道照他的臂力要拉起一个普通身材的年轻女孩不是难事,可他久久没有动。
你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楼顶上的女孩忽然动了一下。
她就这样直直掉下来,在灰白的水泥地上摔出一滩触目惊心的恐怖鲜红。
你以为人群会作鸟兽散,可你在恍惚之间听见了掌声。你顶着杀死人的眩晕和作呕抬头看那些人,他们还在拍照,一边恶心、一边被警方驱赶、一边疯狂地按着快门。
你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直到人群中传来尖叫你才艰难地抬头,看到疯狂如鬼煞的韩文清一拳打在一个男人的脸上,他身后的霸图队员在阻止、警方也在阻止,看热闹的人这下是真的被吓坏,想方设法往外逃,却依旧有好几个不幸的人被韩文清拳拳到肉。电视台的同事早就收起了拍摄设备,撩着袖子似乎也想加入,你赶紧冲上去拦下,途中还打飞一个正拍着小视频的人的手机。
混战一场过后,自杀的女孩、看热闹的恶魔、发狂的消防员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
韩文清被停职观察。
五、
韩文清的睡眠变得很差,你会在半夜被床另一边的猛然震动惊醒才知道是他又做了噩梦,你会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他因难以入睡而翻来覆去,你会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时摸到他一额头的冷汗。
他再也没有碰过你。
韩文清变得暴躁和易怒,他虽然看上去凶,但他从不毫无理由地发脾气,一开始你只当他是被停职在家难免焦虑,直到他因为一条新闻标题砸烂了自己的手机你才意识到不对。
那是一条有关自杀的新闻。
创伤后应激障碍。
你早该注意到的,可你心里的韩文清太坚强了,以至于你根本不敢相信他会出现精神问题。
韩文清抓着跳楼女孩的那几十秒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明白,若是韩文清不想说的事,你以死相逼都撬不开他的嘴,于是你开始旁敲侧击地提起他的种种不正常。韩文清知道自己脑子里的某个地方出了问题,可他就是固执地不肯正视,情绪不受控制地冒上来的时候就只知道去拳击房发泄。
这让你几乎抓狂。
你向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你的面前有一盒左洛复和一张心理医生的名片,目光逡巡片刻,你还是拿起了名片。
韩文清已经遭了人性恶的罪,你不愿他再遭药物副作用和停药反应的罪。
就是这张名片,成为了你们破裂的导火线。
“什么意思?”他把名片扔在餐桌上,咬牙切齿地问。
“字面意思。”你说,“你不可能没发现自己的问题。”
“我没有问题。”韩文清紧握住拳头。
“韩文清,不是你不够坚强,绝大多数人都承受不起一条生命的重量。”你耐心地劝导,“即使那并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韩文清痛苦地闭上眼。
“好,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犟不过你。”你紧紧握住他的手,“但你不能一直活在阴影里,去试试心理疏导吧,算我求你。”
“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躲开你的接触。
这句话顿时让你火冒三丈,酸涩全都变成又苦又辣的滚烫往他身上倒:“对,我是不知道,但那也是因为你根本不愿意和我说任何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我还没告诉你你有天晚上做噩梦的时候掐住了我的脖子!”
韩文清浑身一震,却只是更重地咬住后牙,一语不发。
你闭上眼睛把涌到门口的眼泪憋了回去,转身离开了你们同居的家。
最后你还是陪着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你怕若是丢下他一个人,他会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
观察一个月,韩文清复职。归队报到完的那一天他回到家,你的一切痕迹都消失了,连张字条也没留。
他盯着手机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拨通你的电话。
你是火,韩文清是碳,若是一起燃烧,只会加速彼此的消亡。
六、
在经历那起事故之前,韩文清一直对自杀者有偏见。在他看来,所有迈不过去的坎都是当事人不愿意鼓起勇气去迈,所有压制不下去的负面情感都是当事人的过分自怨自艾。
韩文清认为自杀者是逃避现实的、懦弱的、不负责任的,所以当他拉住跳楼女孩的手臂时看到女孩的神情,他茫然了。
怎么会有那样绝望的神情呢。
人的面部一共43块肌肉,能摆出5000种以上的表情,其中竟有一种是那么绝望吗。
那到底是将死之人的表情,还是已死之人的表情。
“消防员哥哥,求你放手。”女孩请求道。
“不行!不管怎么样先拉你上来!”韩文清大喊。
“我不要!”女孩拼命摇头,眼泪在灰暗的瞳孔下方凝聚,“我不要活了……我不要活了……”
“别救了!让她跳!”楼下有叫喊声传上来。韩文清满肚子火,抓着女孩的手指关节发白。
“你听,他们巴不得我现在就去死。”女孩破涕而笑,笑如鬼魅。
“别听他们瞎叫!”韩文清全身青筋暴起,“你还有家人,还有朋友!为什么不想活下去!”
“因为死了会比活着轻松很多。”女孩说,“我是个毫无意义的人,活着能干什么。”
“没有人毫无意义!”韩文清吼道。
“哥哥,你人真好,能不能再好一次,让我去死?”女孩问道。
韩文清倏地语塞。他实在明白不了为什么一个人在赴死的时候还能这样卑微。
难道跳楼不是自杀者一生中最勇敢的时刻吗?
活着果真让她比死了还要折磨吗?
霸图赶到之前,女孩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听着楼下吵吵嚷嚷的嘲弄?
就在韩文清愣神的这一瞬,女孩突然抬起另一只手在他抓着人的手背上用指甲狠狠挠了一下,直接挠出了血。
韩文清吃痛,反应不及,松开了手。
此后便是人间炼狱。
也许只有你是他唯一的安慰,可当他终于从自责中走出来一点,他却连你也失去了。
韩文清没什么好怨的,甚至没什么好后悔的。这世间太糟糕,他连一个花季少女的生命都救不了,怎么自保,怎么护你。
他要怎么继续在这个肮脏的世界存活?
韩文清并没有想念你。
他比过去更紧绷地对待工作,他没有完全从失去一条生命的阴影里走出来,所以他再也不能失去任何生命。
他讨厌休假。空闲会让他不停地想起你,不停地自责,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盯着通讯录里的你的电话发了半小时的呆。
这天从霸图回来,明明什么都没做,韩文清却累瘫在了沙发里。习惯性地打开电视看新闻,屏幕亮起来的那一刻遥控器“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新闻里是某国局部战争的现场报道。
他看到了你。
七、
分手之后你并没有想念韩文清。
你知道他也不会想你。对于只知道一往直前的人来说想念是一种拖沓的情绪。
你主动向台里申请了去中东局部战争地区当出镜记者。
如果你能平安回来,你就是你们台的首席;就算你不能回来,你也能告诉电视前的韩文清:看,你的女人比你勇敢。
哪怕你已经不是他的女人。
其实你算不上真正的战地记者,因为你没什么机会到前线,一来你没有相关经验不能轻举妄动,二来出于人身安全考虑台里不会同意。即便如此,你依旧马不停蹄地取着材发着报道:政治情况、后方对战况的看法、战区医院、无辜的平民……
可笑的是,越是在耳边动不动就有炮火声的紧张危险境地,你越是会想起韩文清。
你想,你终于有一点点接近他了。
那是个残阳如血的日子,军队与武装分子在贫民窟交战。看到一车一车的普通人浑身带血地被送到你们基地旁边的医院,你像是魔怔了一样定在原地。
身边的当地向导给你递了块脏兮兮的手帕,深深叹了口气。
你才知道你哭了。
你惊鸿一瞥到一个孩子,艰难地挤在绝望的人群里在卡车上颠簸,他的脸上沾着好像永远抹不干净的沙土和血迹,没有哭没有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儿。
那一眼带给你的冲击比在医院里看到被炸断一条腿的士兵还要大。
那还是个孩子,甚至可能受了伤。他痛吗?他周围怎么没个人能抱抱他呢?他的父母呢?你不敢想。
刹那间你知道,他的灵魂已经在战争中灰飞烟灭。
原来绝望的尽头,竟是迷茫。
你带着一身荣光平安回了国,却落下了心理病根。
你向台里请了一个月的长假,每晚午夜梦回时你发着抖缩在被子里无声地哭。你发现从前对你来说理所当然的和平安逸全都变了味,阳光灿烂的日子像是腐肉上蒙着的高级地毯,再不多久就会发臭。
这个糟糕的世界,究竟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你想起了韩文清。
你终于明白在和他最后的那段日子里你究竟在愤怒些什么:你气的是自己的不理解,气的是自己连生命的价值都不明白还妄图与韩文清共鸣,甚至怪他什么都不告诉你。
现在你深刻地懂了。
你想要和他一起在这个肮脏的世界继续存活下去,继续毫无意义地在泥泞中挣扎。
又或许挣扎才是意义。
八、
长长的休假结束,你已经是你们台的首席出镜记者,面前是康庄大道,即将平步青云,类似餐厅食品卫生问题的琐碎新闻不再需要你来回奔波。于是你反而清闲下来,在办公室里一本接着一本看哲学书,思考如何向韩文清要求复合。
直到这一天,郊区炼油厂内因员工操作不当,液化石油气爆炸。
整个电视台顿时变成一热锅的蚂蚁,而你则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抢了同事上下班用的摩托车风驰电掣赶往了现场。
爆炸伴随火灾,消防队一定是最先冲进现场的。
韩文清是队长,他一定是冲在最前面的。
路上下起了雨,一开始只淅淅沥沥,而后在一声惊雷之中雨势渐大,打在脸上是彻骨凉意。
太好了,下雨起码有助控制火势。你如是想。
可炼油厂爆炸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大火。
到达现场之后你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身体沉重得很。现场被警方拉了刺目的警戒线,所有人的脸上都多多少少带着恐慌。
你拿着记者证混进警戒线内的时候才知道接一接已经连续震了十几分钟的手机。
“你是不是已经到现场了?”那头和你常年搭档的摄像似乎在一个很嘈杂的环境里,对着手机狂喊,“台长让你去!”
“我在现场!”你也喊回去,“但我不报!”
“什么——?你是首席,这种大新闻你不去谁去?!”对方急了。
“谁爱去谁去!”你骂道,“我男人还在里面!报你妈的道!”
对面没了反应,你拿下手机看,不防水的娇气货已经英勇殉职了。
你的韩文清不是娇气货,他是全世界最硬的汉子,他英勇,但他绝对不会殉职。
兴许是因为下雨,火势不太大,但炼油厂内持续有小范围爆炸。
你焦急地在来回忙碌的人们中间奔跑,却怎么也没找到想找的身影。
“副队——就差一个人了!”远处有个年轻的消防兵跑了过来。
“知道!你先到爆炸范围外面去!”一个你挺熟悉的声音叫道。声音的主人平时讲话都特别冷静,音量也不大,导致你一下子没认出来——张新杰。
你撸了把脸冲上前去抓着张新杰的消防服问道:“韩文清呢?!”
他明显愣了愣,顿了半拍才说:“韩队还在里面,救最后一个人。”
“救出来了他就安全了对不对?!”你着急地向他讨要确认。
“难说。”张新杰紧紧锁着眉头,“官方想要把损失降到最低,我们需要进去找到石油气泄露的地方把口堵住才能防止进一步爆炸。”
“你们还要进去找——?!!”
就在你即将开始声嘶力竭的前一秒,周围的消防队员全都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韩队——!!!”他们兴奋地吼着。
你瞪大双眼看过去,便看到韩文清背着一个已经失去意识的人从工厂里跑出来,雨水把他的五官模糊,火光却让他的轮廓更加硬朗。
他退到安全范围,将伤员递交给医务人员,张望四周想找张新杰讨论下一步对策,却一眼见到了你。
你已经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砸进了他的怀里,踮起脚狠狠地吻了上去。
又像狂风暴雨又像森林大火的吻,你的腰都要被韩文清勒断了,嘴唇上火辣辣的。他的确是滚烫的碳,把你周身的雨水都全部蒸发。
如果你们即将赴死,临别之前的吻一定就是这样的味道。
“韩文清。”你捧着他的脸气喘吁吁地说,“不许死!只要你活着,我立刻就回来!”
“我不会死。”
说完这句话他便脱开你的怀抱重新冲进雨幕。霸图似乎已经作出了对策,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兵作为先头部队准备进入现场。
“都给我顶住了——!”韩文清喊叫道,“一个都不许死——!!!”
你是火,韩文清是碳,若是一起燃烧,只会加速彼此的消亡。
但就算是化成灰烬,你也要和他一起。
九、
炼油厂事故的救援工作是个奇迹,现场无一人丢了性命,重伤的工人也因为送医及时捡回了一条命。
雨停了,火也灭了。你从警方后勤那里要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走到累得四仰八叉的霸图面前,走到韩文清面前。
韩文清坐在消防车后面,正喝着热茶,看到你的一瞬间表情复杂起来,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向他伸出一只手。
他盯着你的手看了半晌,放下茶杯,拉住你的手站起来的同时将你圈进怀里。
你:“都怪你,今天黄了两件事。”
韩文清:“嗯。”
你:“不问问我是哪两件事吗?”
韩文清:“哪两件?”
你:“第一件是为了找男人玩忽职守,该做的报道都没做。”
韩文清:“嗯。”
你:“第二件是本来约了一小时前见心理医生,可我没来得及取消手机就报废了。”
韩文清:“心理医生?”
“嗯。”你抱紧他,“战场好可怕。”
他摸了摸你的头,说:“辛苦了。”
“这周见医生你陪我去吗?”你从他怀里抬起头问道。
“好。”他说。
“你要不要一起看看?”你说,“熟客介绍说不定还打折。”
“嗯,听你的。”韩文清说。
十、
“韩文清。”
“?”
“再来一次。”
“……你说你腰吃不消。”
“我仔细想了想,有了小孩以后要是你殉职了,我们的小孩就是烈士子女,享受全方位社会福利。”
“……”
“皱什么眉头啊,夹死蚊子了。我说的没道理吗?”
“我们没结婚。”
“靠!对哦!明天就去领证!”
“嗯。”
The End.
感谢看完~
注1:
“他人即地狱”这句话出自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的剧本《禁闭》。剧本讲述的是三个罪人死后被投入地狱,地狱里没有《神曲》里描写的业火和酷刑,只有一张桌子、一盏灯和一把刀,灯永远亮着,刀杀不死已经变成鬼魂的三个人。三个人各自心怀鬼胎,想要别人做些什么又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在地狱里他们只能在彼此都看得见的地方行动,任何动作都受到他人眼光的限制,是为“他人即地狱”。
注2:
我国的消防员编制已经在渐渐由原本的军队编制往公务员编制改啦,不过这篇文里的霸图还是军队编制的,老韩是武警,算是兵哥哥。改成公务员编制会让消防员这个职业得到更加规范和妥善的发展和管理,像老韩这样专业素养超高的消防员肯定会越来越多,而牺牲则会越来越少。
祝全世界的消防员们都好。
最后许愿有画手老师能画一个消防员韩。
再次谢谢看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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